全文完结胡腾儿归凉精彩章节
如血的残阳映照在戈壁滩上,将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个身影拉长的更加明显,就仿佛一棵白杨与仙人掌的差距。
主仆二人沉默无语,默默前行……
米萨的包裹早已被吐蕃武士刺破丢弃,这代表着,他们已身无分文,米萨曾建议张怀琛返回沙洲,但张怀琛坚决不肯,他一定要去凉州再寻柳长莺问个明白,到底是什么比情爱更重要!
时下是大中十三年,强盛的唐王朝也如同这夕阳般苟延残喘,中原腹背受敌,河西异族侵扰,被人们称为小太宗的李忱虽满怀抱负,但到得晚年也绕不开追求长生不老的臆念,将唐王朝再一次拖入泥泞,此时的河西,反而成为了世外桃源。
沙洲第一纨绔是张怀琛早就有的外号,但这个外号也许只有他自己不知道,毕竟他背靠归义军,又深得节度使张义朝偏爱,没有人敢公开嘲笑他。
沙洲地处河西西端,是东西商路进出西域时的重要商埠,因沙洲以西有着一望无际的荒漠与戈壁,每次途径对往来商贾都是九死一生的旅途,故不论是西进还是东出,沙洲都成了大家必须要停留的补给站,有些人甚至在当地修窟造像,以祈求旅途平安。
络绎不绝的往来商贾纷纷聚集于此,再加之中原战乱不断,大量世家大族纷纷西迁避祸,而沙洲城又是归义军总署所在,慕名前来投驻者更甚,也就造就了沙洲城的盛极一时,更多时候,人们更愿称呼它自汉朝便有的另一个名字:敦煌。
在这人流如织的沙洲城里,每天都有去往中原谋生的各色百戏艺人途径,而整个沙洲城的百姓都知道,沙洲第一纨绔爱戏如痴,只要有百戏艺人抵达,沙洲第一楼飞天阁便会有一场大宴,而张怀琛便是主家,旨在与各位百戏高手切磋技艺。
张怀琛对百戏乐此不疲,时常通宵达旦,张义朝哪里肯干,但他又不好撅了这位爱侄的面子,子时一到,他便安排士兵前来清场,秘密将张怀琛押解回去,但他对这位爱侄却从来不打不骂,只数落几句便就了事作罢。
张怀琛有恃无恐,起初并不把叔父的干预当回事,但张义朝也是固执的可以,只要子时一到,他便准时前来清场。久而久之,叔侄二人便就达成默契,子时一到,即便有天大的事,张怀琛都必须乖乖回家。
除了子时必须回家,张义朝对张怀琛并没有太多管束,也许是军务繁忙,也许是过分溺爱,总之,张怀琛一直都过的随心所欲,每天除了花天酒地,就是约请各色百戏艺人相聚,从来都没有为钱发过愁,但现在,他真的身无分文了!
“少爷……”
“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少爷!我现在身无分文,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想走就走吧!”满脸淤青的张怀琛活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米萨没有说话,只递给张怀琛半张胡饼,张怀琛看见胡饼,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但还是忍住没有去接,“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
“这不是借来的,这是我昨晚吃剩的!如今都这状况了,少爷你就别介意了!”米萨完全没有听懂张怀琛在说什么。
“孺子不可教也!”张怀琛一边嘟囔,一边接过胡饼咬了起来,咬了几口才发现,米萨手中空空如也,不由疑惑道:“你的呢?”
“少爷,我不饿,到前面村子,兴许就有吃的了!”米萨话音刚落,肚子就像打雷般叫了起来,张怀琛毫不犹豫的掰了半块胡饼递去,一拽文道:“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君誓拟同生死!以后就别叫我少爷了,我们是兄弟,你是哥,我是弟!”
米萨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少爷,你身份特殊,为掩人耳目,最好改个名字!”
张怀琛大嚼着胡饼,含糊道:“嗯,我们这也算是初入江湖,是得有个响亮的名号,你嘛……”张怀琛上下打量了米萨一圈,继续道:“你来自西域,就叫……葡萄皮!”
“葡萄皮?!”
张怀琛坏笑道:“因为你的皮肤和葡萄皮一个颜色啊……”
“少爷,你取笑我!我才不叫葡萄皮!”米萨作状要打张怀琛,张怀琛拔腿就跑,边跑边嬉笑道:“葡萄皮干涩难咽,人人不喜食之,殊不知,它是顶级草药,能治百病!老弟我这是在夸你呢……哈哈哈……”
伴随着最后一缕阳光落入祁连山,大地的温度骤然下降,主仆二人无精打采的走在戈壁上,越行越慢,下一个村镇到底还有多远?他们不知道!但远处的狼嚎却是越发高亢,黑暗与恐惧同时登场。
张怀琛身体瘦弱,加之平日养尊处优,现走了一日,早已精疲力尽,好在平日里常练各式乐舞,体力还能勉强支撑,米萨本想背他赶路,但张怀琛坚决不允,米萨无奈,只得陪他慢慢前行。
“驾!”伴随着一声鞭响,二人身后疾速驶来一队马车,这队马车共有十辆,前面四辆坐人,后面六辆装货,领头马车前竖着一面三角旌旗,上书烈焰百戏四字,一看便知是远道而来的西域戏团。
米萨怕张怀琛受累,横在路中想要截停车队,就在车队距离米萨不到三丈时,三只银镖极速向米萨射来,米萨身子一侧,很轻巧的躲了过去,同时朗声道:“我们不是劫匪,只想搭个便车,还望行个方便!”
车队很快停下,从领头马车中探出了一个漂亮脑袋,微嗔道:“居然能躲过我的银镖,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我如何信你?!”
张怀琛怕米萨愣头愣脑激化矛盾,便往米萨身前一横,抱拳道:“姑娘国色天香,羞花闭月,一定是个热心肠的人……我和兄弟欲去凉州,不幸路遇劫匪,盘缠尽失,今日若得姑娘搭救,他日必涌泉相报!”
那姑娘名叫金铃儿,被张怀琛一夸,索性从马车中钻了出来,但见她身材丰腴,身裹一袭金色外衫,典型的异域人装扮。金铃儿居高临下的将张怀琛观察片刻,噗嗤一乐道:“果真是个富家公子,都快被打的不是人样了……你叫什么名字?”
“胡腾儿!”张怀琛不假思索道。
“胡腾儿!?”金铃儿知道,胡腾儿是胡腾舞者的泛称,眼前之人显然不愿透露真实姓名,但大家都是过客,金铃儿也就不去计较,只淡淡道:“你会跳胡腾舞?”
“在沙洲城,还算排的上名号!”张怀琛异常自信。
“也罢!看你们都是可怜人,就去后面的货车上将就一下吧,等到了前面村落,你们自己再想办法!”金铃儿向后面喊了一句,一名马夫便匆匆赶了过来。
“等等!”一个苍劲的声音叫住了正欲离去的二人,“车费一百文!”
“父亲,他们遭了劫匪,哪里还有钱啊?!”金铃儿将一位老者从马车中搀扶出来,老者金须金发,满脸富态,他就是烈焰百戏团的萨宝金不换。
“在我这,只认钱!”金不换目光如炬的盯着张怀琛,毫无退让之意。
张怀琛过惯了衣来伸手的生活,从未为钱发愁过,现在天色虽暗,但借助马车指路灯笼的微光,将金不换决不妥协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他想一走了之,但远处的狼嚎让他不敢任性,留下吧,但确实身无分文……
张怀琛不经意瞥见随风飘动的旌旗后,心中突然来了灵感:“我会胡腾舞,胡旋舞、剑舞……还会各种乐器、杂耍、百戏……钱先欠着,我可以加入你们,靠百戏表演还钱!”
“我是说一人一百文!”金不换将目光移向米萨,显然是同意了张怀琛的提议。
米萨赶紧绣着肌肉道:“我浑身都是力气,我可以帮你干任何事情!”
金不换望着金铃儿,假意询问道:“那就先欠着?”金铃儿看着父亲,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金不换嘿嘿一乐,又转向张怀琛道:“至于你们值不值钱,到肃州城再看吧!在还完欠款之前,不准离开!”
张怀琛二人谢过后,便被马夫带去了后面的货车上将就,金铃儿则假借巡车之由,为二人送去了些许水食,生怕自己的父亲又给他们记上一笔。
车队又往东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便在一处小河旁扎了营,张怀琛折腾一日,早已精疲力尽,一倒头便就睡死了过去,米萨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被金不换安排值守了一夜,最终也只换回了两张胡饼。
太阳一出,车队又开始继续赶路,大家又往东走了两日,肃州城终于来到近前……
肃州城依黑水而栖,城郭周围郁郁葱葱,再往远处便开始变得荒凉,张怀琛担心张义朝会发通缉令捕他,进城时一直小心翼翼,当他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后,心中又不由得一阵失落,仿佛自己是被抛弃的孤儿一般。
烈焰百戏团并没有去往任何客栈酒庄,而是直奔曹府而去,曹府是河西巨贾曹德安的府邸,而烈焰百戏团来此的目的,就是专程为曹德安的小姨太庆生的,他们要在此连演半月,半月后,他们便会赶去凉州,参加千手菩萨的寿宴。
正式演出定在明日,百戏团今日的工作主要还是熟悉场地,整理道具,希望明日的表演能让主人满意。
米萨被唤去干体力活了,张怀琛则被金不换叫到了戏台之上,“露两手吧,看你多久能还完欠我的钱!”
张怀琛那身腌臜不堪的行头早已褪去,换上了一身跳胡腾舞用的专业服饰,他的脸上虽还有淤青,但这扮相和气质已让金不换甚是满意。
金铃儿向旁边一招手,一首轻快的西域舞乐便就应声而起,张怀琛和着乐曲,开始在戏台上绕圈急行,他的脚步一会儿踢踏,一会儿腾跃,动作粗犷,节奏急促,舞步变化多端,手中则仿佛握有一只酒壶,在那里边跳边饮,动作时而奔放刚毅,时而温柔潇洒,如同一个醉酒的人一般,在那里尽情宣泄……
半刻后,乐尽舞终,张怀琛早已热的大汗淋漓,金铃儿适时递上一块手帕道:“擦擦汗,这是我见过最好的胡腾舞!”
“好什么好!才跳一会儿就累成这样,我要他能干嘛!?跳一次最多顶二十文!”金不换丝毫不留情面。
“萨宝!二十文是不是有点少……”
“你吃我的喝我的就不算钱了!?再说!再说就十五文!”金不换气势汹汹的打断了正欲讨价还价的张怀琛,他见张怀琛不服,便又继续补充道:“我这里是百戏团,不是乐舞团!就你这水平?最多也就给我们暖个场,没人看!”
“花拳绣腿的小把戏,还真把自己当大拿了!”张怀琛望着金不换离去的背影轻声嘟囔了一句。
金不换头也不回,走着走着,周身突然燃起一团火焰,顷刻将其紧紧包裹,张怀琛还不及从眼前的惊愕中缓过神来,一团火焰已向他袭来,腰间的葡萄长带应声而断,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张怀琛在沙洲城约请过无数百戏艺团,善弄火者不在少数,但像这样瞬间化实物为灰烬的还是头一遭,这已超出了百戏的范畴……
张怀琛原本对金不换的讨厌,只这一瞬,便就转化为了发自内心的崇拜!小说《胡腾儿归凉》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