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祸再临精彩章节
几天前。
窗户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铅黑色的乌云正在从北边的天际线缓慢地推进过来,蝉鸣声单调且嘈杂。
劣质音响里正在播放雷心雨的《记念》,黑板上便利贴和粉笔画的树干组成大大的心形树,便利贴上写的大多是感谢老师祝福同学的话。
平时用于授课的大银幕上此刻浮现的只有一行字:愿你前程似锦,同学!
同学们大多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女生们哭得梨花带雨,男生们也都面色凝重。
显然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毕业送别会,高三(二)班的毕业送别会。
在这一片凄凉的环境中,只有江一鸣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江一鸣对于自己即将毕业这件事没什么和难过悲伤扯得上关系的情绪,倒不是想搞一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戏码来,他只是单纯的有点不知所措。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集体中都会有那么几个边缘人,而江一鸣就是这个高三(二)班里的边缘人。
他在班里没什么朋友,就连说的上话的人都没几个。
所以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边缘人,江一鸣的不知所措不难理解,毕竟他总不能抱着屁股后边的垃圾桶,贴着左边的墙痛哭流涕说我舍不得你们啊,陪伴我三年的墙兄桶弟。
此时的他正在一个一个地数着对面教学楼的窗户。
他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数窗户和发呆之间消磨掉的,有的时候老师发现了就会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起来罚站,斜眼看他说我就搞不懂某些人,父母花钱供他上学是为了让他来开小差的吗?窗外有什么好看的都能把他的魂勾过去。
其实窗外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每天都是一样一成不变,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小说动漫或者电影里别人的青春都是在惊险的冒险和浪漫的恋爱中度过的,反观他江一鸣的人生却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发呆的路上。
江一鸣慢慢地数完了窗户,正当他想着接下来的时间该怎么打发时,班长突然走上讲台在黑板上以全班同学的名义写了一封请假条,内容大概是因毕业故全员请假,期限是永远。
班主任在这时正好走进班来,他看到黑板上的请假条后抄起粉笔身姿潇洒笔法流畅地写下一句‘不批准,青春不散场!’
全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鼓掌和欢呼声,气氛瞬间被炒到了高潮。
江一鸣望着那封请假条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毕业了。
如时光飞逝,枝叶枯了又生,大雁去了又来,你还站在原地,却忽然发现身边的东西都已沧桑,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吹去灰尘,年轮清晰,轻声向你叙述那些模糊的时光。
绵绵小雨像无数根细线一般从天而降洒在这座南方城市里,然后汇聚到一起从屋檐上滑落下来,天空灰蒙蒙的,厚重的乌云慢慢流淌。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江一鸣在提着簸箕拿着扫把打扫卫生。
满地都是零食袋和零食碎屑,用过的卫生纸揉成团散落在地上桌上。
由于下雨的缘故大家都想早点回家,轮班的值日生也都以家远没带伞为由走了。
其实江一鸣也没带伞,但他没好意思说,他也知道就算说了也没啥用,还有其他理由让他留下。其实大家真正在意的不是伞的问题,只是需要有人留下。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江一鸣才忽然变得不再透明,大家的目光一致且热切,江一鸣则是满心的骂娘。
但是骂娘解决不了问题,江一鸣看着满地狼籍,心里盘算得花一个小时才能扫完。
江一鸣扭头望向窗外雨幕中打伞并肩而行的同学,那几柄伞靠得那么近,像是在宣告某个永不分别的誓言。
雨水哗啦啦地糊在玻璃窗上,钟表滴滴答答地走,江一鸣放下扫把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他低着头看着这张老旧的课桌,桌面上棕色的保护层已经脱落大半,铁制桌框锈迹斑斑。
江一鸣仔细地听着雨声和钟声。
冬去夏来,不知不觉间江一鸣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是青春绽放得最灿烂的时候,是诗人诗歌中花一般的年龄梦一样的岁月。
但江一鸣却没有感受到所谓青春的美好,反而很迷茫。
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江一鸣不知道。
周星驰导演的《少林足球》里有这么一句台词:做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江一鸣没有梦想,他觉得自己大概就是所谓的‘咸鱼’吧。
但当咸鱼有什么不好呢?江一鸣向来很会宽慰自己。
说到底梦想这种东西太遥远了,也许不该是他这种路人有资格拥有的。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大家都在做梦啊,因为只有做做梦才能继续向前走,才有勇气活下去。江一鸣望着被雨水逐渐模糊掉的玻璃窗想。
雨越下越大,雨声仿佛要吞没世界一般。
突然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教室门被推开了,江一鸣抬头看去,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戴眼镜头发微卷的男生。
男生个头很高,长着一张微圆的脸。
“外面看到你了,你也是留下的?”男生望着满地狼藉和江一鸣问。
“是啊全跑了。”江一鸣苦笑着点点头。
“我帮你吧,雨会越下越大的,搞快点回家吧。”男生撸撸袖子将书包放在旁边的课桌上。
江一鸣点点头,随手拿了一个扫把递给男生。
男生是江一鸣的朋友,两人在高一时同班且同桌,但后来在分班时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班级。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默默扫着垃圾。
在分班后两人的交流就少了,毕竟班级不同交际圈也不同,只有偶尔在走廊上遇见时会打打招呼说上两句话。
“江一鸣。”突然男生开囗打破了沉默。
江一鸣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不知兄台突然喊自己有何贵干。
“你大学打算去哪上?”
江一鸣眨眨眼,摇摇头,“不知道,考上哪就上哪,考不上就进厂打螺丝呗。”
江一鸣说的是实话,他对自己的未来并不是很关心,索性也就不怎么会去想。
“你呢?”江一鸣反问。
“我应该要去外省。”男生说。
江一鸣扫地的动作一顿。
“省内的分数线都太高了,我爸说不如去省外碰碰运气。”
男生说的是事实,如今省内优质点的文科大学分数线都很高,连二本院校的分数线都达到了五百多分,以江一鸣和男生的成绩想考上简直天方夜谭,概率数似出门踩到狗屎发现狗屎里藏着黄金。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学院愿意收他们,正如经典广告山东找蓝翔所言,这种不看重分数的大专技校很欢迎广大少年的加入。
江一鸣并不抵触大专技校,对他来说上技校也好上名牌也罢,反正都是为了将来工作赚钱,他觉得赚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毕竟赚钱嘛,不寒碜。
江一鸣对大部分事的态度都是无所谓,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就算他在乎又有什么用呢?他在乎他在乎,有什么人在乎他在不在乎?
“苟富贵,勿相忘。”江一鸣开玩笑道。
两人都笑了笑,江一鸣看着男生的脸忽然有点感伤。
这就是他们的离别了,接下来他们就该各奔东西寻找自己的未来了。江一鸣想。
雨声嘈杂,人走茶凉。
当两人打扫完卫生站在教学楼檐下时,雨已经下得相当大了,豆大的雨水砸在地上溅成水沫,天地全然变成了昏暗一片,教学楼前的那块小草坪几乎被淹没了,水流像小溪一样纵横交错。
这种时候江一鸣的爹妈应该都在上班,没时间特地来接他。
正当江一鸣做好准备顶着雨冲回家时,男生撑开了折叠伞。
江一鸣和男生打着伞并肩而行,保安大爷坐在小小的保安室内抽着劣质烟看电视,烟雾和戏剧声从打开的窗户飘出来,消散在雨幕中。
走出校门时江一鸣回头看了一眼沉浸在雨幕中的学校。
三年时光匆匆而逝,短得仿佛只有一瞬间。
男生的老爸开车在校门口接他,于是男生就把折叠伞借给了江一鸣。
“过几天有时间出来吗?我把伞还你。”江一鸣接过伞问。
“不用了,我明天就要出省了。”男生打开副驾驶车门说。
“这么快?”
“嗯。”男生坐上车后笑了笑,“有缘江湖再见。”
江一鸣也笑了笑,点点头。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黑色的伞面上,江一鸣一直目送着车在远处的弯道消失,然后才慢慢地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他转动伞柄将雨水泼向四面八方,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头。
石头利斧一般劈开积水,江一鸣想象那是一颗神奇的流星,它开辟宇宙创造了浩瀚银河星空。
江一鸣总会有许多想象,想象中的他其实是一个隐藏的超能力者,等到什么时候未日来临就会有个神秘组织邀请他去拯救世界。
但想象不是现实,不切实际的想象叫妄想。江一鸣很清楚这一点。
在江一鸣度过的十八年人生中几乎没有一件事是值得他引以为傲的,如果非要用什么东西形容他,那么他大概就是一根狗尾草,随地可见,没有什么价值。
江一鸣没有什么不甘心,他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普通人,这样的普通人就该这样普通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只是可惜人生那么长,墓志铭却那么短。
江一鸣越想越伤感,而这时一辆黑色宝马从他旁边驶过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江一鸣来不及躲闪被溅了一身水,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靠,开车不长眼啊!”江一鸣气急败坏地朝那辆宝马的车尾猛竖中指。小说《旧祸再临》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